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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無名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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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昭有心事,夜裏睡得並不好,早晨,宗禎醒後,他立馬跟著醒了。

當時宗禎剛睜眼,低頭看了眼埋在他懷裏睡著的姬昭,姬昭只留了鼻子在外呼吸,半張臉埋在他懷中,貼得很緊,宗禎眼中的冷峻霎時便全部消失,他看了許久,小心翼翼地起身,姬昭沒醒,他松口氣,掀開被子正要下床。

姬昭伸手過來,手臂亂揮,最終抓住宗禎的衣袖,嘴中嘟囔:“你醒了嗎……”

宗禎回身看他,輕聲道:“你繼續睡……”

姬昭搖頭,另一只手也從被子中伸出來,邊揉眼睛邊嘟囔:“我不睡了……那個不要臉的公主要來……我不睡了……”

話是這麽說,眼睛都沒勁睜開,這還是宗禎頭一回看到姬昭剛睡醒的模樣,窩在被子裏,頭發早已睡得亂糟糟的,鋪在枕頭上,就這麽窩在他投下的影子裏,軟綿綿的,聲音也糯糯的,宗禎又坐回去,將他揉眼睛的手塞回被子裏,低聲道:“你好好睡著……”

“我不——”姬昭嘟囔著,睜開了眼睛。他努力分辨了會兒,眼睛才找到宗禎,他再將手抽出來,這只手也揪住了宗禎的衣袖,擡眼看他,“我和你一起見她……”

宗禎有片刻的失神,世上為何會有這麽無辜的眼神?

宗禎不由伸手去撫摸他的臉,揉了幾下,姬昭不滿地「哼哼」幾聲,卻沒有避開他的手,宗禎沒忍住,再揉了揉他的臉,傾身上前,說道:“那你先睡,她來了,我叫人來告訴你一聲。”

“我不,我要見她。”

明明也是正常說話,偏就有那麽幾分的委屈之意,聽得宗禎心裏軟軟的。

他收回手,將衣袖上姬昭的一雙手都拉下來,無奈道:“好吧,那就起來。”

姬昭看著他笑,嘴角往上翹,宗禎再揉揉他的腦袋,拉著他起了身。

慶旸公主來得很早,姬昭叫人將她帶到他這裏。

她一身紅色騎裝,絳紫色灑金的披風,雖說相貌平凡,倒是挺英姿颯爽的,姬昭不喜歡她,她卻很喜歡跟姬昭說話,和她哥哥劉蕤一樣,性格看起來很好的樣子。姬昭沒有分辨他人真心與否的眼睛,也懶得分辨,盡量溫和有禮地跟她說話。

慶旸公主沒說幾句,就問他:“怎不見駙馬的侍衛?”

姬昭喝了口茶,波瀾不驚地問:“公主問起他,是有何事?”

“駙馬沒聽他說?我約了他今日一同去打獵!”

姬昭微笑:“我還真不知道。”

慶旸公主笑:“那駙馬現在不就知道了嘛!”

姬昭再笑,慶旸公主又道:“駙馬的性子好,侍衛也爽朗,很對我脾性呢!我看他,也很喜歡我們大涼嘛!”

姬昭不接她的話,慶旸公主也不覺得尷尬,又笑:“駙馬雖遠在金陵,離我千裏,我卻早聞駙馬大名,我小時候就讀過駙馬的詩作,知道駙馬是聞名天下的大才子!咱們涼國,許多讀書人都崇拜你呢!”

“公主過獎了……”

“聽聞駙馬與福宸公主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”她嘆氣,“只可惜哦,至今無緣得見福宸公主一面。”

姬昭連客氣話都不想跟她說。

慶旸公主倒真的不在意姬昭的態度,她來這裏就是為了宗禎,況且這位駙馬是出了名的大才子,一般才子都比較孤傲,她見得多了,她才懶得計較,不過說話打發時間罷了。她也喝了幾口茶,看向門外:“駙馬,他怎麽還不來?”

姬昭生氣。

其實只要他不答應,不論慶旸公主怎麽邀請,都沒法把宗禎帶走。無奈現在是宗禎自己要跟慶旸公主走,說要調查何七娘的事,他又不能攔著,只能生悶氣。

他不樂意,故意道:“他還在處理一些事,他雖說是我的侍衛,實際我身邊許多事都是他在打理,他離開這麽一天,還真沒人能幹活。”

慶旸公主回頭看他,笑道:“所以慶旸很感激駙馬願意讓他跟我出去玩呀!”

呵呵,姬昭心裏罵她「不要臉」,故意又道:“聽聞公主已擇定夫婿,待到公主大婚那日,姬昭一定派人來給公主送禮慶賀。”

慶旸公主面色一點沒改,笑得燦爛:“好呀!多謝駙馬!”

沒有打擊到她,姬昭更氣,一句話也不想再跟她說。

慶旸公主則又找話說:“對了,駙馬,你的侍衛不知叫什麽名兒?昨日匆忙,都沒顧得上問他。”

姬昭還未開口,慶旸公主忽然起身,雙眼放光:“你來了!”

姬昭慢了半步,慶旸公主已經上前,姬昭跟著轉身看去,見到宗禎背著光從門外走進來,姬昭看得有些呆。

慶旸公主大步走到他面前,仰頭看他,笑道:“看來,今日我是遇到勁敵了!你準備得很充足嘛!”

宗禎淺淺笑道:“公主過譽了……”

跟慶旸公主說完話,他才往姬昭看來,姬昭心裏酸得很,撇了撇嘴,沒再看他們倆。

偏慶旸公主又笑著說:“我剛剛還問駙馬你叫什麽呢!你叫什麽啊?我總不能總是「餵」啊「餵」地叫你吧?”

姬昭心中有氣,雖說沒再看他們倆,到底是道:“他姓姬,是我家的家生子,叫姬小六!”

“姬小六?哈哈!”慶旸公主求證地看向宗禎。

宗禎看姬昭低著頭,嘴角使勁地往下撇,知道姬昭又在生氣,叫什麽他都無所謂,他點頭:“駙馬說得沒錯。”

“哈哈哈!倒也順口!那,姬小六,我們這就出門吧?”

宗禎再看姬昭一眼,姬昭直接撇過腦袋,他心中嘆氣,只是眼前還有正事。

他應下,又道:“公主,我與駙馬還有幾句話要說。”

“好,那我先出去——”慶旸公主要出門,姬昭高聲道:“不必了!你好好陪公主!”

說罷,姬昭起身,轉身就繞到東側的書房內,沒再看他們。

宗禎沒辦法,只好跟慶旸公主先走。

他們剛出門沒多久,姬昭就從書房出來,立馬往外走,保慶詫異:“駙馬?您要去哪裏?可是有事還要跟殿下說?”

“不是!”姬昭跑到游廊裏,繞了幾圈,躲到上回的海棠窗下,等了會兒,宗禎與慶旸公主便來了。慶旸公主一身騎裝,今日的宗禎也是身穿騎裝,身披黑色灑金披風,背上背了弓箭與箭囊,腰裏還掛了把彎刀,這是姬昭從未見過的宗禎,金陵城中的太子殿下總是穿得雍容而又典雅。

他躲在楓樹後,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倆有說有笑地走出院門。

他起身,站在海棠窗後往外看,兩人都背了弓,背影竟是格外相配。

“郎君?”是塵星看著不對勁,過來叫醒他。

姬昭回過神,轉身,耷拉著肩膀往回走。

塵星與保慶都追上去,塵星擔心地問:“您怎麽了?”

“我沒事……”姬昭又回身看保慶,“不許把我剛剛做的事告訴他!”

“啊——”保慶有些懵。

姬昭威脅:“聽到沒有?你要是告訴他,我就把你留在涼國,不帶你回去了!”

保慶嚇得點頭:“小的一定不告訴!一定!”

“哼……”姬昭大步往回走,保慶火速跟上去,跟了會兒,他才後知後覺,他能不能回金陵,決定權在他們殿下那裏啊,他那麽害怕駙馬幹什麽呀!可他再想想,若是駙馬真要把他丟在這裏,殿下沒準還真能聽駙馬的話。

他還是繼續討好駙馬吧!

姬昭不喜歡慶旸公主,並且很討厭今日的宗禎,可他還記得想要幫宗禎的事。

他也希望慶旸公主滾蛋,再也別在他跟前晃。

可他要怎麽幫?

眼下兩國雖說還算平和,從前也是沒少打仗的,這種和平也是詭異和平,說不準因為個什麽事,兩國又能打起來。況且這個時代,交通並不發達,兩國都嚴格管控兩國百姓的來往,邊境有重兵駐守,就連宗禎打聽點事情都不易,他就別提了。

姬昭是懶,並不是蠢,他仔細想了想,他覺得這事還是得從二皇子身上下手,能派細作去熙國的,無非就是幾位受寵的皇子,要捉魚就要趁亂啊,這幾個皇子亂起來最好,可是他能力有限,這是在人家的地盤,他也不能出門,又是熙國駙馬,不能真把事情搞得多亂,否則就是殃及自身,還會害了宗禎。

把握住度,是個問題,他仔細想了想,還真想出了個法子,興許有點笨,但應該挺有用,也比較安全、平和。

他立即跑到殷櫞屋裏,把還在被窩裏睡得香的大侄子給拽了起來。

殷櫞迷迷糊糊的,被姬昭用冰毛巾往臉上擼了一遍,徹底清醒了。

姬昭嚴肅道:“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幫我去做!”

殷櫞也興奮起來,同樣嚴肅道:“你說!”

姬昭這樣那樣地說了一通,殷櫞「嗨」了聲:“就這?容易!你放心地交給我!”他又好奇問,“小叔,你這是要幫太子?你跟他的關系如今這麽好了呀?”

“他畢竟救了我!”

“也是,以前的事到底只是咱們猜測,他救了你卻是實打實的,就是曾祖父知道,也要感激他的。”

殷櫞爬起身,換衣服,隨便塞了幾口吃的,帶著殷鳴與自己的小廝出門,又開始新的一天的逛蕩。

聽了個全程的塵星好奇問他:“郎君,二皇子真會來見你?”

“但願吧,慶旸公主成天往我這兒跑,他難道真不急?二皇子若真對劉蕤兄妹放心,就不會叫慶旸公主嫁給他表哥,我聽宗禎說,這個姓袁的是典型的紈絝,大約就是文貴仁那類,也就是勝在有個好家世。”

“嗯……”塵星若有所思地點頭,又道,“那您也把這事給殿下說一說,也多個人參謀。”

姬昭再撇嘴:“我才懶得跟他說!”

塵星便納悶,他們郎君跟太子殿下這是又吵架了?

塵星也沒勸,只是又道:“我聽保慶說,殿下要過生辰了,九月二十九。”

姬昭揪腰裏的荷包,他知道宗禎要過生日,先前福宸公主就告訴過他,實不相瞞,來涼國的路上,他還想著要在異國他鄉給宗禎過生日的,只是現在——他還在生氣呢!

塵星問他:“沒幾天了,咱們要送禮物的吧?不知送些什麽好?知道得晚了些,殿下又是忽然來的,還真不知道如何置辦才好,到底身在外地,諸多不方便。”

姬昭煩悶地起身往內室走:“再說!我看會兒書,不許來打擾我——”頓了頓,又道,“他若是回來了,到門口了,即刻告訴我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這天,姬昭一直等到天都黑了,宗禎也沒回來,姬昭書看不下去,飯也沒怎麽吃,氣呼呼地早早就上了床,宗禎回來時,他還沒睡著,宗禎還過來看過他一眼,他裝睡,宗禎看過他就走了,他伸手直錘床板。

接著幾天,宗禎天天跟慶旸公主出去,他故意晚睡早起,跟宗禎錯開,兩人都沒說上幾句話。

宗禎倒是在出門前,回來後,都會仔細向塵星、保慶問他這一天都做了什麽,還交代廚子給他做好吃的,可他還是生氣,還都是些自己也鬧不清楚緣由的無名氣。

他不喜歡這樣總是生氣的自己,便更不願跟宗禎說話。

宗禎這幾日頻繁跟慶旸公主出去,也是因為時間畢竟有限,涼國皇帝過完生辰,他們便會立即回金陵,已經沒剩多少天,他還沒有確定何七娘兄妹到底是誰的人。慶旸公主善騎射,且好動,他也親眼見過慶旸公主獵殺動物,殺氣極重,只可惜這幾日一直沒見慶旸公主用劍或刀。

另外,他也有與姬昭同樣的想法,也想把這汪池水攪亂。

這天回來,又是一無所獲,他已打算換個切入口,不會再浪費時間在慶旸公主身上。他回到自己屋裏,洗手的時候,陳克業過來,告訴他:“殿下,這幾日,他們說殷櫞郎君那處有些動靜,不知是不是駙馬的意思,又怕只是他們想多了,就一直暗中觀察著,我思索著,還是把這事情跟您說一下。”

“何事?”聽到與姬昭相關,宗禎立即回頭看他。

“自打咱們來燕京後,殷郎君便喜歡大街小巷地逛,駙馬也從不攔他。前些日子,他迷上了看鬥雞,殿下或許不知道,鬥雞的場子裏最是魚龍混雜,上至王公下至乞丐,什麽人都有——”

聽到這兒,宗禎打斷他的話,皺眉問:“難道是殷櫞去賭錢,欠債?”

他看得出來殷櫞跟姬昭關系很好,姬昭很喜歡這個侄子,若真的敢去賭錢,他少不得要幫姬昭教訓教訓這小子,好的不學,倒是學這些!

陳克業趕緊搖頭:“不不不,殷家家風您也是知道的,殷郎君就是看,從來不賭。但是前天,有人打架,他上去勸架,惹上些口頭官司,事後很快就講和了,可他的身份也暴露了。

那地方,什麽人都有,聽說他是熙國人,還是駙馬的侄子,涼國人好奇,自會問他一些關於熙國與駙馬的事情,他倒是有問必答,很是真誠,偶爾會提到慶旸公主來含熙館的事。

您也知道,慶旸公主的行蹤,老百姓上哪裏知道?殷郎君這番倒是有些故意透露慶旸公主行蹤的意思,偏他做得自然極了,他嘛,世家子弟,殷家人固有的好相貌,語氣熱情坦誠,就連我們的人也迷惑,不知他到底是故意還是無意的。

殿下,他們在悄悄跟著殷郎君時,察覺到至少還有三四撥人也在盯著他,還曾有人故意去套話,殷郎君是那副不拘小節的模樣。我估計那群人也懵著呢,畢竟即便大家都知道慶旸公主來含熙館,又能如何呢?這位公主,自來是這麽個張揚的性子,這樣的事情透露出去,毫無價值呀。

總之,這件事沒頭沒尾的。反正如今滿城百姓皆知,慶旸公主天天來含熙館。甚至有些燕京城內的王公子弟,跟殷郎君都玩上了,關系好著呢。”

宗禎聽完這席話,眉頭已不覺蹙起,陳克業並不知道,例如袁智養了個外室這樣比較關鍵的事,姬昭其實是知道的,因而殷櫞的所作所為在他眼中便顯得有些沒頭沒尾。

他卻知道,他不知姬昭到底想要做什麽,卻能猜到與二皇子、袁智有關。

他心中嘆氣,放下擦手的帕子,立即往姬昭屋裏去。

姬昭已經歇下,他掀開帳子看過,出了內室,將殷鳴與塵星叫過來,說了他們一通。

他走後,裝睡的姬昭趕緊也把他們倆叫進來,殷鳴沮喪道:“殿下應當是都猜到了,將我們倆說了一通,還說明日我還要陪著咱們大郎君繼續去,此時若是真停下來,才顯得有事,還不如若無其事地裝下去。”

“好吧……”姬昭念叨,“他不是成天忙著跟慶旸公主廝混,竟還知道這些。”

“殿下還說,明日他要跟你說這件事。”

“哼,他明日就不跟那個公主出門了?”

塵星道:“郎君,殿下他還是很擔憂您的。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吊著心,就怕有人要害您,如今殿下知道了也好,您就別再管這些事了。”

姬昭再撇嘴,他問:“他怎麽樣?”

“啊?”他們沒聽懂。

姬昭沒有再問,主要是也不知道,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將這個問題說得詳細。

他好幾天沒見過宗禎了,他才沒有想念那個人。

話雖如此,過了些許時候,他還是掀了被子下床。

塵星問:“您要什麽?我去拿!”

“我去看看他……”

“那您披上衣服去啊!”塵星趕緊去衣架上拿衣服。

“不用……”姬昭直接抽下床上的那層封著的薄被子,往身上一披,鞋子一踩就出門了。

宗禎剛梳洗過,散了頭發,穿了中衣,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,想著這些天的事,忽聞腳步聲,他睜開眼。

姬昭裹著小被子站在門邊看著他。

姬昭本意是想冷酷點,也的確生氣,甚至想跟他吵上幾句。可見到他,不由又癟起了嘴,心中莫名委屈,他站在門邊,不願再往裏走。

宗禎看著他可憐巴巴的眼神,坐起身,心疼地朝他伸手:“過來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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